史萊哲林 VS 雷文克勞
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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噗騰── 煞那間,冰涼的水流入耳道,滑落眉睫,刮過下顎,尤以在眼窩處特顯冷冽寒冰。少年以如同壓入湖中那樣急迫又決然的力道抬起頸項,湖水由兩頰滴落於地的聲響安靜地在耳膜上輕微震盪──啪、咑。 他盯著不再平穩的湖面,想著,這彷彿是一道界線。如同他站於病床之前,如同他站於棺木之前,如同他站於墓碑之前,溝通與寂然的交會──生者與死者締造出一道連結,相互於彼端沉默,沉默地進行交談。 唯有死亡能夠達成這樣的分隔,亦唯有死亡是人生的底線,原先,他和母親在這一頭,父親在那一頭;如今,僅有他在這一頭,父母都在那一頭。 他並不是第一次覺得寂寞,也不是第一次讓長期的寂寞伴隨而往,卻是頭一次察覺到這樣的寂寞沒有盡頭。 有些時候,你似乎能夠精準近乎冷酷地將情感妥善地切開,分門別類,仔細收納,在需要時,打開儲藏櫃,取出一小部分,安放在肩膀,在脊髓,在整個精神上,充分地感受到你所帶來的自嘲、憤怒,或受傷。 更多時候,在你體驗的那一種情緒裡,你感覺到一部份的自己被更好地抽離,不帶評論而客觀地,目睹自己的失態。 像一把太過嚴厲的尺,度量著你情緒起伏的數字,不帶感情地抄寫下讀值,告訴你這次測量是否超過了標準的界定範圍,在超過時──紀錄當時的背景條件,僅僅如此。 轉眼間,那道尺變化為一條繩,箍著心臟的脈動,緩慢地收緊,每超過一次,那繩便又收緊一些,受壓迫的血管轉瞬破裂,輸血暫停,心臟逐漸凋零。 一定是這樣的吧。 若非如此,為何他此刻很難感覺到痛楚,感覺到憤怒,感覺到受傷。 唯一感受到的,僅只是荒謬。 彷彿他出生的那一刻,彷彿他站在此地,都只是荒謬。 ○ 就像那些俏皮的、愉悅的故事,或悲劇性的、諷刺性的故事,當你來到轉折的路口,或意外被絆倒於地時,腳下的道路仍帶著你往前行,無視你停緩的意願,也沒打算給予你任何休息或思考的時間。 就像載著他一路開往霍格華茲的特快車,頭頂上冒著蒸氣,往校園疾行,直直撞入下一個階段,衝過了魔法史教室,來到魁地奇球場。 ● 他踏入休息室的時間太早,不,他總是太早,絕無例外。麥斯沉默地戴上護具,一個人、獨自、執行某個目標,就能在此刻得到一些偷來的平靜。 像是對於自己沒有為母親的囈語,為父親的死亡多做一些而衍生的愧疚海潮裡,一艘浮於其上飄搖的獨木舟。 直到背後細碎的聲響如一道浪打翻了他的平靜小船。麥斯回過頭,向從門後出現的諾拉輕輕點頭。「日安。」 「啊、學長早安。」少女似乎是有些尷尬(儘管麥斯不明白那尷尬的由來),諾拉低下頭,隨後走到牆邊,裝備護具。 每過一段長假,便覺得無論建築還是植物都變得有些不同,更遑論是人,特別是情感上緊密的、糾結的,毫無頭緒的那些──人。 要說些什麼,從心頭湧起之前便在思量。 而沉默,總是讓時間的腳步拖沓地更長。 在等待第三人踏近球員休息室之前,彷彿已過了幾個世紀。 「走了,」眼見開賽時間將近,麥斯轉身踏出球員休息室的出口,輕淺的字句飄散在沉默釀成的酒香。 「嗯。」諾拉放慢腳步跟在後方,輕輕應答,沒有再多說什麼。 事實上,有些事不是非得親眼看見才會知道,有些事不是非得親耳聽聞才會知曉,就像他光用背脊就能清楚地感覺到跟在身後那人的步伐,與輕微的吐息。 「對了,」 令他意外也不太意外的是──諾拉是打破沉默的那一個,一貫如此,總是如此。「學長,請問你最近有空嗎?我想再練習一下游泳。」 麥斯停了一瞬,僅僅是一瞬,隨即回過頭,「我不太方便。」溫聲拒絕。 「──也是,天氣太冷了,不太適合。」如果說,諾拉曾將對方的拒絕置於訝異的情緒裡,也沒有表現分毫異狀,更或許她只是沒有想得太多,這在當時並非明智,因而讓接下來的對話邁入足以預見的尷尬。 「不是那個原因,」麥斯停了一會,斟酌著字句,「我有婚約了,怕是讓人誤會。」 「欸──啊,對不起,我沒有那個意思。」少女彷彿是被突然其來消息震憾,她臉上的驚訝沒有掩飾。 「我知道,」麥斯盡可能安然地斂下眼睫,「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。」在一瞬間,他讓諾拉置於如此窘迫的境地,而那並非他的本意。 少女沉默了一段時間,彷彿是強迫自己從喉頭擠出了一句話,「不,理應如此的,」她緩慢地微笑,「這是好事,那位女孩很幸福。」 微笑,卻像在哭泣。 那些朦朧的、不可言說的思緒忽然在一瞬之間明朗,就像她的泫然欲泣,就像他此刻應該如同過往,伸出手去拍撫她的頭,或試著做得更多,例如理順那總在額前飄散的金髮──彷彿在那一刻,沒有比這更對的事。 可是,他又有什麼立場去安慰她呢? 「我願你也同樣幸福,有朝一日。」麥斯輕輕扯唇,「會有更──合適的人,」停了一下,「陪你游泳。」 「──謝謝你。」低下頭的女孩稍稍退後一步,「對不起讓你困擾了,那我還有事,得先離開。」 她退開的步伐錯亂地狼狽,而他沒有去追。 麥斯轉頭,往球場的方向眺望,風勢正強,陽光正烈,天朗雲清的好天氣。 ──比賽,就要開始了。 蒼藍的對手蟄伏在溫和的表象之下,等著展翅的時機。史萊哲林必當作好準備。 麥斯握著手中的掃帚,彷彿那是此刻唯一的支撐。 他的眼神堅定,直到隊伍集合時,看見諾拉泛紅的眼眶。 煞那之間,他陡然意識到他曾經推離過什麼東西,而那拒絕將會讓他自己蒙受什麼損失。 那場比賽的最後,當格拉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態勢逮住金探子時,麥斯忽然覺得陽光太烈,雷文克勞的身影傾刻間變得高大,足以遮擋住視線所及的太陽。 他隱身在黑暗裡,即便他本身不等同如此,亦無可辨,亦無可辯。 ──待續 |